一枪

真实攻控发言

BARM(下)


砖红的窗帘厚重得有些过分,屋里很黑,有一点月光从缝隙溜进来,悄悄的匍匐在地板上。朴智旻过去把窗帘抻严,放跑了它。

 

朴智旻的家面积很大,在阳台上还做了小巧的景观,有潺潺的人工小流淌过。只是没有客房,偌大的公寓连能腾个睡觉的地儿都没有。

 

为此闵玧其反抗了一段时间,他还背着枪伤睡不了沙发。而朴智旻,连去睡沙发的打算都没有,他哄闵玧其,“玧其哥来帮我情景重现的,我以前怎么会和爱人分开睡呢。”

 

臭小子。

 

闵玧其盘腿坐在床上,因为绷带的缘故腰板直挺挺的。朴智旻回头时他正闭着眼,像是个参禅的小神仙。朴智旻倏地笑出声,在闵玧其瞪过来的时候赧赧地揉了揉鼻尖。

 

两床被子紧挨在一起,这是闵玧其最后的挣扎。朴智旻光脚走过来,地板被他踩得吧嗒吧嗒脆响。闵玧其打量着掀被子窝进去的人,和在酒吧那副笑面虎的样子又完全不一样,洗过的头发蓬松的团在枕头上,朴智旻也看着他,一如既往的机灵。

 

“玧其哥,你有话要说吗?”

 

“啊...嗯。”

 

思考时的闵玧其会习惯性半张开嘴,他回过头依旧坐着,目光四散开,眼里是无垠的阒然。

 

“你是...怎么失忆的?”

 

“我啊,”朴智旻来了兴致,撑起脑袋,“医生说我是头部受伤,出现了轻度逆行性失忆症状,是二级记忆被扰乱的现象。”

 

“所以,恢复要多久?”

 

“他们说给我做了计算机断层扫描,没有发现颅内出血的迹象,所以应该会很快的。”

 

他看着闵玧其,眼里有赤露的期待,对闵玧其的期待。这让闵玧其不知所以,无名的慌乱涌上来,连往自己身上盖被子的手都有些颤抖。

 

房间很黑了,微弱的光线拼命从窗帘外挤进来一点。朴智旻在黑暗里看着闵玧其强迫自己入睡的侧脸,他咕哝了声什么,没给闵玧其听清,然后冲着闵玧其侧躺下来,有些僭越的靠过去。

 

餐厅里对席而坐的两个男人,一个乐呵着把嘴角一圈奶渍舔掉,一个托着腮思绪游弋。烤土司剩了一半,躺在碟子里冷掉,闵玧其面前搅拌着水果和酸奶的燕麦片留下一口残羹。朴智旻真的很会做饭了,尤其是他的美式早餐,黄油煎蛋堪比星级酒店。闵玧其踟蹰地享受其中,每天早晨能在这样的家里醒来,感觉也还不错。

 

但每当他憧憬过后,都会在幻想乡里猛击自己。他是干什么的,他是什么人,唯他自己清楚不过了。他凭什么有家。

 

他只是为还朴智旻救了自己的人情,这时又如同被豢养一般。

 

闵玧其清了清嗓子。

 

“你每天在家,是找不到记忆的吧。”

 

“嗯?”

 

“去你们过去常去的地方,做你们以前一起做过的事,不应该这样吗?”

 

朴智旻突然跫然色喜,他站起来收拾餐具,推了推闵玧其催他去换衣服。

 

闵玧其被载到了一家装潢浮夸的珠宝店,朴智旻激动又紧张,手无意识的扶在闵玧其背上,两人进店时几乎是贴在一起。

 

“虽然不记得他是谁了,但是这里还是有印象的,”他们在柜台前停下,朴智旻搭上他的肩膀,“他是在这里买了戒指当场送我,呃...大概吧。”

 

闵玧其睨了一眼朴智旻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轮廓比自己的小一圈还被软肉裹着,无名指指根留下一圈比周围皮肤要白的印记。

 

“戒指呢?”

 

“现在该你送我了,哥。”

 

玻璃透亮而尖锐,下面躺在首饰托盒的男戒款式跨度很大。闵玧其手指敲了敲柜台,下面的盒子里是黑天鹅绒的戒枕,环状的铂金陷在里面,雕工干净简单。

 

闵玧其低着头给朴智旻戴戒指,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却又抑制不住对掌心触感的贪恋。朴智旻报的尺寸完美的箍住他的无名指,那段突兀的白被掩住,闵玧其还握着他的手,让他痴望。

 

“想起什么了吗?”

 

“什么?”

 

闵玧其放开他,慌乱的去刷卡付账。他被一股不知从哪来的归属感冲得几乎要趔趄,熠熠的灯炽烤得他恍然如梦,在入梦之前,他似乎为朴智旻戴上过那枚铂金的小首饰。

 

“他挺混蛋的,你都成这样了,他还跑了。”

 

在去往下一个地点的路上,闵玧其忍不住跟朴智旻念叨,一点对他恋人失礼的抱歉都没有。

 

“是挺混蛋的,丢下我,”朴智旻把车停在自己酒吧门口,瞥了他一眼,“下车吧。”

 

闵玧其不知道朴智旻为什么突然这样看他,只是那一眼像要将他看穿,又要看到他最深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朴智旻带着他穿过酒吧,一路在人群拥挤中无话。后门推起来有些吃力,闵玧其也跟着扶了一把,门后面进来了一个刚丢完垃圾的服务生。他恭敬地和朴智旻打招呼,然后被老板告知暂时不要让人来这里了。

 

天色渐晚了,小巷里只有一根贫瘠的路灯戳在那,正好能让他们看到远处林立高楼上顶着的天空。在太阳褪下的地方,暮蓝色与淡紫色的边际交汇,冷漠的颜料被刷开,还贴心的被晕染,落在看不见的地平线。

 

闵玧其记得自己上一次执行任务后坐在这里喘息,靠着墙根的脊背冰凉,渗之入骨。

 

朴智旻已经蹲了下去,背对着他,像是在跟上次靠在这里的自己说话。

 

“他大概总是会到这里来,等我出来找到他。”

 

闵玧其跟着蹲在他旁边,准备做个倾听者。他身边的朴智旻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小的人儿,瘦弱的肩膀,风经过时扰得他的几根头发也曳动,闵玧其很想拥抱他。

 

“他那天受伤了,眼睛都被血糊的看不见路,我不知道他怎么回来的,来到这里,”朴智旻叹息,一声哽咽也跟着跑出来,“真是个混蛋。”

 

“医生说子弹擦着头皮滑过去,再偏两厘米就见不到他了。”

 

朴智旻把脸埋在胳膊里,肩膀小小的耸动。他像荒芜戈壁上一颗被困住的星星,这里空无所有,纵使他再熠熠生辉,也没有人看得到。闵玧其单膝跪在地上,把他抱进怀里。

 

“什么都没忘,怎么就偏偏忘了爱的人。”

 

“闵玧其,海尼根那么好喝,你怎么能忘了你喝海尼根的时候说要和我结婚呢。”

 

朴智旻抬起头,眼里潋滟着盛着泪水。他果真是戈壁上的星星,把万物美好都纳进眼里,那里的大河奔腾不息,把闵玧其卷进去,不给他逃跑的机会。

 

头部的钝痛让闵玧其几乎跌倒在地上,他蜷起身子狠狠捂着自己的头,发丝在他指缝中被束缚得乱七八糟。朴智旻扶着他的肩膀,他什么都听不到,只能看到眼泪一滴一滴砸在自己脸上。

 

闵玧其像是在做长久的梦,快要梦醒时他迷茫的挣扎,分不清世事真假。

 

“我忘掉了自己的爱人——”

 

“我一定要想起来——”

 

“头部受伤,逆行性失忆症状——”

 

“真是个混蛋——”

 

“你要和我结婚的——”

 

朴智旻的声音绕着他的耳畔,每一个音节都打在他的心里。他在骇浪与暴风里迷途,衣衫褴褛,风尘仆仆。他所认为的起航点不过是一场长梦,终于他在灾祸降临中惊醒,在他面朝的方向,厚重的卷云上钻出一束光。

 

朴智旻只为他调酒。

 

朴智旻抿着唇熟稔的替他包扎。

 

朴智旻煮粥喂他。

 

朴智旻,他的爱人啊。

 

闵玧其感觉到自己在耳鸣,好像还流了鼻血。有人指尖颤抖着替他抹干净,他拨开那只手,按着对方后颈接吻,赴汤蹈火,奋不顾身。

 

朴智旻轻抚着闵玧其的后背,大梦初醒的人如孩童般流着泪。他这时什么都理清了,执行任务让他头部受到重创,导致大脑挫伤。凭着仅存的意识挪到朴智旻酒吧后门,他们无数次在这里拥抱、接吻,他想这次死在这里也没有所谓。

 

失去记忆,忘掉爱人,成了混蛋的,不是朴智旻。

 

是他自己啊。

 

他像是终于找到港湾般,停靠的安全感包裹着他。闵玧其伏在朴智旻肩窝,流的泪水毫无悲伤与痛苦。

 

是迷途后寻回归巢的雏鸟,也是梦醒后撷得第一口甘露琼浆的惘人。

 

闵玧其抱着朴智旻,抱着他找回的人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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