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也戏也C1-C3
C1
从朴智旻踏进包厢门之前，闵玧其就有反常的预感。
新剧本敲下没多久，上一个作品又开始跑点映，闵玧其忙不过来，潦草给角色立了定向就把选角的事情全权交给了副导演金南俊。
直到看见唯一的男一候选走进包厢他才想起来那天金南俊在视频通话里表情为什么那么不自然。
“男一定了，应该...和你胃口，应该吧。”
得，倒真是够和胃口。
难得不落俗套的纯爱电影，朴智旻只是大概翻了翻郑号锡带回来的剧本，就毫不犹豫地说这个男一绝对是他的。
话是这么说，但怎么也得靠经纪人争取一下机会吧？
郑号锡当下觉得自己发挥不到作用了，别人家的艺人怎么也要拜托一下经纪人哥哥一定帮自己拿下剧本，朴智旻就算正大势也不至于这么自信？
“因为他剧本的男一就是想着我写的啊。”
是啊，这茬怎么能忘呢？
朴智旻算是和这位商业片新兴巨头导演有过那么一段儿。
称不上是故事了，由性生爱还是由爱生性他到现在也分不清楚。
那个时候闵玧其还没这么得劲儿，拍一些刚出世的现代导演必拍的文艺片，刺儿头一样抨击社会现实，给舆情拐弯抹角地下驳论，或者捡着人伦边缘的爱恨情仇编故事。
也不是为了可爱幼稚的梦想，想被人看见就得走“独立思维”的道儿。
但他的“独立思维”偏生惹朴智旻喜欢。
朴智旻那会儿也刚从舞者开始搞转型，两栖艺人不是说多难干，可想红也着实挺靠机会的。
他看着茶几上堆了不少的本子，都是些二三线的小导演小新人，朴智旻挑来拣去，拿着闵玧其的剧本就不撒手了。
讲的是同性恋。
朴智旻对这个题材挺感兴趣的，他自己倒不是，就是比较好奇。
女人柔软的身子骨还比不上那些古铜色的腱子肉？
他抱着剧本在客厅窝了一宿，片子的立意挺后现代的，毛头小子二世祖喜欢上了大自己快十岁的男人，明里暗里扶持着他攀上精英阶层，又眼瞅着他立业之后便成家。
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但他们终究还是要分道扬镳。
故事的最后男孩儿唯一留下的是男人馈赠般的拥抱，他目送男人驱车离去，转身跃涯投海。
其实还是蛮俗的。
朴智旻咂舌，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打电话吵醒郑号锡，说他挑了个不错的本子。
他长大了不少，但又没怎么变。
闵玧其看着被保镖助理簇拥着的朴智旻走进包厢，他穿着简单干净的白T，前摆不规整地别在裤腰里，把腿拔得老长。
嗯，小孩儿也更好看了不少。
乱七八糟的人被关在外面，朴智旻这才摘下墨镜，他一点儿妆没上，薄薄的眼皮下面眼睛笑得弯得可爱。
“玧其哥，好久不见啊。”
闵玧其把咬在嘴里的烟取下来，另手没探多远就握上了朴智旻伸过来的手。
朴智旻这二年好像瘦了顶多，手腕活动牵动了手背上的青筋，闵玧其握在手里都觉得有些吓人。
他指头上胡乱套了几枚克罗心经典款，花里胡哨的东西在他落座后就被一一摘下来搁在一边。
要不怎么说他没变呢。
朴智旻搓了搓手等着服务生给他斟上酒，还没等杯子里漫在杯壁上的酒液静置，他就端起酒杯和几位人物碰杯。
这里坐的各个都是演艺行业的正当头，千万的投资都不一定会接。
他们谦卑却傲气，端着酒杯装模作样要矮下去一些，下巴却抬得比谁都高。
上流社会十里洋场，纵是腰缠万贯也难逃平凡之态，更何况经历常人之情。
闵玧其架了一副黑框眼镜，朴智旻看不清他到底有没有镜片，只是这样子更像个艺术家了。
他左手边是金南俊，右手边坐了个朴智旻没见过的年轻人，鼻梁俊挺得不像亚洲人。
“我就不多介绍了，这是导演，闵玧其，智旻你也认识，”金南俊伸长手臂不失礼节地介绍，方向引向闵玧其旁边的年轻人，“这是金泰亨先生，我们这次的投资人。”
哪家的小少爷这么可怜，叫闵玧其那老狐狸给诓来了。
本就咧着的嘴角被脸颊肌肉牵得更大一些，算是跟金主打了招呼。
那人也跟着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堪比艺人的白牙，和朴智旻想象中一样的傻里傻气又友好。
闵玧其想朴智旻肯定是误会了。
那种牵强又灿烂的笑容他不是第一次在朴智旻脸上见。
两人还交往的时候闵玧其很大程度减少了和演员单独相处的时间，即使是讲戏也是一群人聚在一起教育。
若是和谁独处的时间长了，朴智旻就会给那位演员投去这样儿的笑脸，哪管人家是后辈还是前辈，有了什么不上道儿的企图朴智旻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个时候闵玧其被他牢牢牵在手里，事业蒸蒸日上愣是没搞出一门儿潜规则来。
手里的烟一口吸到了末尾，闵玧其把它碾灭，摸着烟盒想再点一根，想起来朴智旻一向不乐意他抽烟。
他抬眼看朴智旻，那人这会儿正跟邻座的作家聊得火热，作家手里的香烟雾气缭绕，朴智旻被烟绕着，躲都没躲。
过去毕竟过去了，还困在里面的那个不就是傻逼么。
觥筹间的寒暄过了，该退席的该走的都道了别，圆桌上就剩了他们四个人，朴智旻这才把目光投在闵玧其身上。
“剧本都看了？”
“嗯，看过了。”
若是没跟闵玧其谈过恋爱，朴智旻一定会像所有人一样觉得他脾气不好又难说话。这人讲话从不会多几分客气，有才气的艺术家也许大都如此，但闵玧其又跟别的那些生装的不一样。
他的每一个疏离都只会让人更想靠近他。
“怎么理解角色？”
“这怎么说，”朴智旻耸耸肩，手里拣了一枚戒指玩儿，“得演才行啊。”
但事实是，朴智旻也从不跟他客气。
C2
那部gay片儿叫<旧夜折光>。
朴智旻是这么介绍的。
剧情晦涩，名儿也起得难嚼。
同它的导演一样。
因为是闵玧其的第一部文艺片，所以没几个演员接本子，更谈不上选角儿了。
那时候没余钱啊，朴智旻参加了个马马虎虎的开机仪式便又飞走了，真正进组之后才勉强在影视城分了一个单间儿。
总导演也不见得住处好到哪儿去，就住他正对面。
朴智旻只在开机仪式上见了他一次，握了手寒暄两句，过场算是走完了。
这班新组成的导演组都不怎么面熟，朴智旻为了入戏准备抓紧时间去和另一位男演员联络感情。
演冷都男的演员叫金硕珍，要说演员真是个神奇的职业，剧本上哐哐给他打上清高冷面的标签，这哥们儿私下却笑点奇多，朴智旻跟他没说两句话就要乐趴到地上去。
“感情挺好啊。”
导演在那边儿忙活了半天才顾上过来照顾演员，闵玧其打开金属烟盒，金硕珍捏出去一根，朴智旻不好意思地笑着摆了摆手。
“不抽啊。”
“他才多大点儿。”
两个不算老的老男人低着头点上烟，又不约而同地把脑袋偏开才吐烟。
朴智旻笑起来，一副傻白甜的样子觉得自己第一部电影就真进了个好组。
“我不小啦。”
金硕珍先跟B组拍家庭片段，一根烟的功夫和导演交流好就回自个的队伍了。朴智旻这边还没正式进组，离下午的航班又还有一段时间，便和闵玧其坐一块儿聊天。
“我还以为您跟B组呢。”
“B组南俊跟了。”
“噢。”二月份天儿还挺冷，朴智旻揣着兜吸鼻子，想着再找个什么话题。
“他拿捏家庭情感比我强点儿。”
什么玩意儿？这就开始暴露老底儿交心交肺了？
朴智旻想着要不要安慰他什么，那边闵玧其终于抬起眼睛瞧着他开口。
“你多大了？”
“二十，还在念大学。”
“是挺小的，我大你六岁，”闵玧其哑着嗓子，还兀自点头，“叫哥就行了。”
这个年纪就能出来自己拍电影的人着实不多，圈子里翻遍可能都找不出来几个。
同样的，舞蹈专业的高材生新秀，还没毕业就敢接题材大胆的文艺片，圈子里更是屈指可数。
他们在折叠椅里并肩坐着，不那么近，也不那么远。
外套厚重但肩膀单薄，干冷的天儿把他们呼出的白气都储了起来。
还望来年能以更好的面貌还给他们。
朴智旻下午就被塞进保姆车带走了，那之后一个多月他才正式进组。
进来的第一场戏就是亲嘴儿，还是二世祖强上。朴智旻收拾妥帖就把自己关房间里背词儿了，但一想到那位哥哥乐起来异于常人的笑声，他就怎么也抓不住感觉。
唉，两栖艺人真难做呀。
乱七八糟的速溶咖啡灌了一肚子，上下眼皮还一个劲地打架。朴智旻干脆举着剧本在房间里四处走动。
门口有脚步和人声的响动，他轻手轻脚过去伏在猫眼上朝外看，闵玧其大概是刚回来，一边挂电话一边刷卡开门。
木门被轻轻阖上，落锁的声音听来都很小。
剧本在朴智旻手里快被卷皱了，他踌躇半天，像是给自己鼓了劲，出去敲闵玧其的房门。
这场景还有点像是艺人想搞潜规则了，但朴智旻倒真没这个打算。
况且俩人一个比一个新，就算真睡了，谁潜谁还不一定呢。
想到这儿他低着头竟笑出了声，敲了两下门的手还悬在半空，闵玧其就光着上身开了门。
不是吧，真睡啊，没打算啊。
“？”
“呃，玧其哥，”朴智旻举起手里的剧本晃了晃，“想找你说说戏。”
“噢。”
闵玧其让开身子把朴智旻放了进来，招呼着让他坐下，自己去衣柜里拣了件T恤套上。
剧组真是够可怜的，总导演住的屋子也就只有一张单人沙发，上面还堆满了外套羽绒服。
朴智旻束手站在旁边，闵玧其却无所谓地给他指了指床，“坐那儿。”
也是啊，都是男人，跟这儿娘什么劲呢。
朴智旻呼噜了把头发坐在床边，但到底还是有点儿不自在，可能因为正在入gay片儿的戏吧，他安慰自己。
“你明天什么戏来着？”
“就...强吻。”
闵玧其把没点的烟噙在嘴里，他挨着朴智旻坐下，忽然塌陷下去的床把朴智旻几乎带到闵玧其身上。
“有困难？”
“嗯，就是，”朴智旻不知道怎么说，端着剧本给闵玧其指，“没体会过。”
“你是演员啊，让你演戏，不是情景再现。”
“但我得有感情嘛。”
朴智旻好像不会被闵玧其的不客气惹得不开心似的，他笑嘻嘻的看着闵玧其，不是变相撒娇就是臭不要脸了。
“好吧。”
闵玧其把烟取下来，探身搁在床头柜上又回来，和朴智旻肩膀紧紧挤在一起。
“没接吻过？”
“没。”
干脆利落，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
“这么大人了。”
“法律没规定接吻年龄呀。”
“那倒也是。”
闵玧其舔了舔嘴唇，歪过头捏着朴智旻下巴，总带着一副困意的三角眼这会儿里面闪着熠熠的光。
“吻我试试。”
C3
朴智旻嘴上那么说，心里料定闵玧其不会让他在饭桌上就试戏。
“你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我还爱你。”
他眼里有瀚海跌宕过的深沉，像是走进了风眼，那里气压稳定，浪也宁静，但下一个转瞬就会有黑云卷着骤雨倾盆。
“可以吗，导演？”
可以，太可以了。
闵玧其写这段儿的时候就是想着朴智旻的眉眼敲下来的，连他眼尾纹路的牵动都想得一清二楚。
整个剧本闵玧其把这儿的台词记得最清，他无数次以此为蓝本来幻想朴智旻跟他说这些话。
这时候本尊在他面前，眼里的情感真假难辨，他像是还在戏里，根本没有出来过。
即使后来他出了戏，也没能彻底放下这样的妄图。
金南俊带头鼓掌，金泰亨也跟着拍了两下。闵玧其摘掉眼镜揉了揉鼻梁，眼镜架久了让山根有些酸，连带着那些不是滋味儿的情绪也跟着翻了上来。
“可以。”
总导演点头，这本就算是敲定了。
朴智旻不知怎么有些如释重负的快感，他又举起酒杯，玻璃撞击发出清脆的叮当响。
几个人一同在饭店门口等着司机，大概是因为年纪相仿，朴智旻很快和金泰亨勾肩搭背起来。
闵玧其看着他们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说什么悄悄话，被金南俊拍了拍肩膀转过身两人借着火点了烟。
“老了。”
“你还是我？”
“都。”
老就老呗，也没打算重新捏把一下再活一次，想着都没劲。
金泰亨上了轿车还放下车窗跟朴智旻对了个拳，俩人你兄我弟的样子呲着大白牙笑，他像是金毛小狮子，从车窗伸出脑袋跟朴智旻拜拜。
郑号锡紧跟着就把保姆车开来了，朴智旻这两年资源的确好了，换了辆gmc商务，他过来笑盈盈地和两个导演握了手，转身脚一蹬就钻了进去，那双亮锃锃的马丁靴一下儿就在闵玧其眼前不见了。
所以说人要能有趣点儿讨人喜欢也是挺好的，闵玧其觉得自己就不行，纯狗逼，纯的。
不然俩人怎么闹掰扯了呢，还不都怪他自个。
田柾国觉得这个导演挺不太好对付的。
他第七次被喊了NG，显示器后面的导演摆了摆手，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田柾国鼓了鼓嘴走过去。
七次卡胶对别的演员来说许是家常便饭，但田柾国却是头一次遇到。
出道一年多点儿就拍了两部平均成本的水木剧，搭了俩大势的前辈姐姐，年末最佳电视剧男演员估计都能拿到手了。
小粉丝大肆给他冠以“天才”的名头，向亮亮地叫嚣在社交网站上。
但大概天才和天才相克，天才小奶油拿到了天才导演新电影的男二，一幕对位镜头都没拍下来，就卡了七次壳。
田柾国俯身撑着膝盖凑在显示器跟前，屏幕里的他站在破败的巷口，书包往屁股上一甩蹲下去系鞋带。
“这里会给特写，但你的手上没戏。”
给我手上画个脸呗？
田柾国点点头，他接过妆师递过来的纸巾，抬着眉毛卡在额头和刘海之间。
影视城的摄影棚里中央空调挺带劲了，他却还觉得热，可能是在闵玧其面前有点紧张。
“热？”
“嗯，”他点头，“有点儿。”
“那边有冷饮车，”闵玧其低着头一手戳手机，另手朝着后面指了个方向，“金主赞助的，去降降温。”
田柾国没见过这个金主，他的上一部剧还正在三大电视台霸主的其中之一热播着，前脚跑完宣传后脚就进了组，连顿聚餐都没得吃。
后辈不就这么些个遭遇么，无所谓。
额头上的纸巾被取下来，田柾国俩兔眼提溜转着看冷饮车上面挂的菜单。
说是冷饮车也不算了，是辆改装过的房车，侧壁和硬顶都可以打开，几根金属支着翻开的侧壁，里面物件齐全，就是没人。
居然还有绵绵冰可以吃啊？
田柾国的嘴巴也跟着眼睛一样张大了，两颗瓷白的门牙露出来，他眼睛里像是储着一汪湖，里面亮晶晶的，又被额前乱糟糟的发梢点开几片波澜，阑珊地遮掩着。
高大的男孩儿身子已经完全抽开了条儿，宽肩阔背地站在那里，两只手却乖巧地搭在简单的吧台上。
金泰亨从车后面绕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幅光景。
艺人的好看果然不是靠光板和调色就能弄出来的，他看着田柾国下颌有一颗汗悄悄地滑过去，几乎想把它接住藏起来。
那么好看，有收藏价值也说不定。
“想要点什么？”
“啊？”几乎醉倒在想象中绵绵冰里的田柾国被金泰亨吓了一跳，他转过头才发现冷饮车还是有人营业的，“哦，还以为没人呢。”
“太热了，我把外套去挂在车后门了。”
金泰亨边挽衬衫袖子边进到车里面，站在吧台后面他高了田柾国一大截，于是便俯下身子手肘撑在吧台上，他看着田柾国，又问了一遍，“想要点什么？”
“噢，绵绵冰，”汗湿的纸巾被田柾国攥在手里，他觉得眉心很痒，便蹭了一下，“草莓味。”
“好。”金泰亨点头应了，却没有转身去做冰。
他抬起手探过去，还没等田柾国反应过来，指尖带着凉凉的温度就点在了男孩儿的眉心。
“这里沾到纸屑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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